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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籍编码：30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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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 锺叔河
出版社: 花城出版社
出版年: 2023-4

内容摘录

润泉纪念
一种风流吾最爱，南朝人物晚唐诗。

——大沼枕山

润泉走了半年多了。一位可与谈艺论文的老友的逝世，像一本翻熟了的旧书突然被从手中夺去投入焚炉，转眼化作青烟，再也无法摩挲重读了。时间过去得越久，书中那些美好的、能吸引人的篇页，在记忆中便越是鲜明。

这便是润泉的才情。

我忻慕润泉的才情，是五十年一贯的，即使在我们生气吵架的时候（亲兄弟不也有生气吵架的时候吗），亦是如此。这种忻慕，可以用一个日本人写的两句汉诗来形容：“一种风流吾最爱，南朝人物晚唐诗。”真是说得恰好，质之润泉，想必也会点头微笑的吧。

润泉的才情，在他印成的《湖南饮食丛谈》等书中，看不大出，倒是在他写给我和别个朋友的书信中多有流露。为了纪念他，现在便来摘抄一点，也好作上面两句汉诗的注脚。一九九九年九月十九日信云：

购得新房一所，已经迁入。记得九二年由十二中迁河西，作《祝英台近》有句云：“谷深沉，迁乔木，欣看庭前树。长年只是低飞，浅水平平处。”蒙兄称好，评为性情中人。其实性早没了，情亦随去矣。……

新干班文集，以刘音致兄书最为压卷。以前我略有所知，睡在狱中乒乓球桌上你也说过，居然见到实物，倘写儿女英雄传，可入新编矣。

此时润泉因切去声带失语近二十年，“长年只是低飞”，但他的心境还是高旷的。信的文字简洁，仍不忘调侃，此即“南朝人物”之风格。

二〇〇〇年三月二十九日信云：

近日春笋不贵，十分好吃。李渔列笋为蔬食之冠，但要及时。现在是阴历二月末，是吃春笋的最佳季节。择其一公斤以下一匹者，尚未分节，鲜嫩无比。到了三月就开始分节，五月始硬，六月就变卦了。我现在已为无齿之徒，只能取其尖炒肉啖之。朱正的母亲很会制春笋，与雪菜同炒，这已经是四十多前的事了。笋子旧称“刮油”，与今之减肥正合。但所含草酸钙，易为泌尿系统结石之患。我于一九九六年体检发现肾结石，尚无症状。现仍拼死吃河豚，图一快耳。

叙述名物，娓娓道来，不避琐屑，而委婉有致，这实在是一则绝妙的短文。同年十一月二十日信云：

胡坚学长来我家，要我为他的咏物诗集写读后，说你给他写了一首诗，写得真好。但他不能背诵，请你抄给我作参考。胡与我同班，当时班上写诗的只有熊兆飞，我偶尔也写一点情诗，全班五十人再无第三者，不料到了晚年，健在者无人不成诗翁了。……

一中二十三日开校友会，我决定出席，因行动困难，估计很难前来看你，比邻如隔天涯也。

淡淡的幽默，不细心便体会不出来，也是很高明的手法。润泉大学毕业于广西，高中读省立一中，一中校舍就在我隔壁。他住教育学院，相距二十公里，只能同院中校友集体乘车来去，故所言如此。